祢江一
“我们要对等,死后互亏欠。”
—Alast.Cyin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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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旧事/08H】冰雪暴 by.Alast.Cyinae.

预警:【2023乌有生贺金陵旧事】,乌有个人向无CP,背景架空的现实世界,全员恶人,博士第一人称视角,全文10.8k

 

正文:

 

Summary:“可他只是站在风雪之中,不说也不动,满眼都是我不曾见的悲伤。然后是血,藏在墨镜下的伤口,一滴,往下落。他迎风,不后退,魂魄不低头。”

 

那个异乡人来的不是时候,他好像自己也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一手压着头上的深色太阳帽,一手握着扇子搭在胸前点着头弯着腰和大家说抱歉。克洛丝手上的弓弩还在往下面滴血,她抬手打了个哈欠,然后歪了歪头看向我,大概的意思是这个人怎么处理。

我望了眼窗外,是暴风雪的天气,风和刀子一样刮着,好像凝固的一整块的冰。我又看了这异乡人一眼,他戴着的墨镜上凝固的冰霜已经融化成水,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这冷空气之中穿过来的,我抬手示意克洛丝放下弓弩,然后向他走去。

“我们快打烊了,你是来找人吗?”我问他,“不过今天不太巧,我们的药店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你应该早一天来,这样活人可能多一些。”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然后他还在盯着我看,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眨巴,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一个瞎子又或者是听不懂泰拉通用语言的傻子。好一会,他咧开嘴,说:“我没走错吧,这里是罗德岛吗?我这里有一份恩……不是,是炎榕小姐给的引荐信,哪一位是博士呀?”

我说,我是。看他脸上有不相信的神色,于是我拿出了自己的通行证,接着点点上面的名字:“博士,”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

通行证上面的我依旧戴着面罩,他有些狐疑,但是我已经抢过了他手里的信封三两下拆开来了。阅读内容的时候我瞥了眼他的脸,果然是炎国人的标致长相,哪怕用墨镜和衣服藏住了他的骨相,我也能感觉他和旁人大不一样。

“找工作,来应聘的是吧,”我说,“你有什么特长?”

他坐直了身子,立刻说:“什么我都有所涉猎,反正我什么都会,博士,您看看,我能做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浓,我突然觉得他和我印象里的许多炎国人都很不一样,他是年轻的,嘴唇下面却养了一点小胡子,炎榕说他有些不着调,但我看他和可露希尔相谈甚欢,这个小姑娘还冲我挤挤眼睛,给了我一个口型:“我的销售部很需要他!”

他不仅会察言观色,而且口齿伶俐,我想他说他什么都会搞不好他真的什么都会。寒风从玻璃门的缝隙之间钻过,我用另一只手压好他的简历翻到下一面。

“乌有?”我喊他,他在代号一栏填的是这两个字,边上还跟了一串“Mr.Nothing”的泰拉通用语,他的眼睛看过来,满脸的微笑都像是写着“我在呢您找我吗”,我咳嗽一声,说,“你是为了‘找一份躲开仇家耳目的好工作’来的,你……不稍微避讳一下吗?”

“咦,避讳‘仇家’这个说法吗?”他抓了抓头发,说,“可是我是来找工作的耶,如果我有所隐瞒这不是对您的极大不尊重吗?再说了,罗德岛的信息网和调查这么灵通,如果我隐瞒了,不就显得更可疑了吗?”

他这一句话既说明了态度,又夸了罗德岛的情报网,我把放在地上的脚向上缩了缩,克洛丝手里的拖把将前台这里最后的碎玻璃和血渍都擦干净,而乌有凑到我边上,说:“博士,我也会拖地,而且我还会修门窗,您有这方面的需要,那尽管喊我啊,只要您留下小的,我给您把柜子修了玻璃装上——那都是没问题的啊。”

我确实需要人帮忙修一下门,但是今天太晚了,于是我把钥匙丢给克洛丝让她去锁门,然后和乌有说:“来登记一下吧,明天再正式入职。”

“好嘞,好嘞!对了,您要是需要炎国的养身方子还有健康饮食指南什么的我这里也有,咦,这里难道不是药店吗?”

我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确实没看出来这一地带血的狼藉,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来一起吃晚饭吧,走这边,走这边。

 

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他也没有取下鼻梁上的墨镜,他手里拿着一把有炎国特色的阴阳扇,偶尔说话的时候他会把扇子一开挡在嘴前。我看到有几个小姑娘已经凑过来问他这东西是什么了,可能是碍于我在身边,他不想给准上司坏印象,只含糊着说这是大炎特有的扇子,要是感兴趣,他的包里还有一些,他可以在上面画点炎国的山水画。

“也是略会一些?”我问他,他点点头,凑到我耳边说糊弄外国人足够啦,发扬炎国文化,吾辈义不容辞!

他嘴角上挂着得意,在我问多少钱一个的时候剧烈咳嗽了几下。他说博士,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我想他还是挺滑头的,如果他要是给我一把我就不管他在罗德岛卖多少了,不过他别骗小孩,很多小孩都对炎国那的吃食神往,他要是在前面拿一根糖葫芦,估计我们这儿的三个小孩能一溜串地排着队来找他。

估计是我的眼神太严肃,乌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样子像是担心第一天来上班上司就给自己穿小鞋。克洛丝端着芙蓉做的饭菜出来了,我闻了闻味道,握着勺子开始想念晚上十点在龙门街上吃的鱼丸,想起乌有是炎国人,于是随口问他有没有吃过。

这个问题简简单单,他却好像勾起了什么往事,扇子抵着自己的嘴唇下面,样子很是严肃,然后说吃过,有一年是大年二十九,他在龙门,有个水产贩子白天在码头卖鱼,晚上的时候就把白天卖剩的鱼拿出来摆摊,他手法干净利落,去鳞,去内脏,洗净,切块,然后细细剁碎了绞在一起,接着下水,捞起来的时候锅里白雾氤氲,饿了一天的他眼泪都要落下了。

我没问他为什么过年了会去龙门,我说听上去你是一个人,他说是啊,哈哈,这要是多一个人我们就可以斗地主了。

“没事,”我把盘子向他那推了推,他却不敢夹,估计是炎国的传统,要礼仪先后,他修养太好了,哪怕在异地他乡都不敢忘,我就先夹了一筷子,然后说,“以后你在罗德岛,什么时候斗地主和吃饭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乌有连连应着,和我说:“您这话说的,小弟我日后赴汤蹈火拖地洗碗那是在所不辞啊,您要捶背揉腿吗这我也是会一些的……”我摇摇头,说,不用不用,一起吃饭就好。

他吃了一口,在我们的注视下咽下去了,我好佩服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吃下了芙蓉做的饭,难道炎国人的味觉有问题吗?乌有还比了一个大拇指,说这味道太有特色了,这么冷的天热乎乎地吃上一口真的太好了。

“你会烧饭吗?炎国特色的那种,”我看乌有点头,就说,“那明天你烧个饭吧,我有点怀恋炎国的饭菜了。”

他连忙应下,说这安排的事儿他一定完成,接着又挨个问了大家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他很心细,还问我要不要弄点筷子,买筷子的钱从他第一个月里的工资扣就好啦。

这倒是给了我必须把他留下的理由,我失笑,说,这里的支出和可露希尔说就好,不过超市里没有筷子,你可能要自己做。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时候乌有就修好了药店的大门,他看到我来,连忙给我让开一条路方便去看他忙活出来的成果。我蛮惊讶的,因为据我所知五金店的老板是个不到十点绝不开门的懒鬼,可乌有抓抓头,说:“博士,我早上七点去的时候他那儿的伙计就把店门打开啦,您日理万机,不太知道这事儿很正常的,来,您快试试这门怎么样。”

伸手推了一下,我有点佩服,这和装修公司的出品一样嘛。他右手抓着阴阳扇,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手心,看我是满意的,那得意的劲儿都快从墨镜里溢出来了。我摸了一下他穿着的棉袄,已经湿了,再看看地面,却是给他收拾得干净,忍不住问:“怎么不换一下衣服?”

“嗨,我忘了这事!”他一拍脑袋,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说,“我寻思这人来人往的,不赶紧把地面收拾干净了就太影响营业了,所以修好了这门就赶紧去厕所拿了清洁工具……”

和他同宿舍的人和我说这小子七点就起来了,我怀疑他七点就去五金店蹲老板开门,甚至怀疑老板不开门他就去老板家敲门,然后说自己要给罗德岛换门。老板一听是罗德岛,是不敢不应,所以赶紧给他把东西送来了。我有点好奇炎榕到底有没有和他说罗德岛是个什么性质的公司,不过来日方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最后都会知道的。

他好像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而且也毫不介意,凑在我的后面嘘寒问暖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入职。他真的很在乎这份工作,我和他一条一条地讲解合同的时候他眼里的光都快从墨镜后透出来了,等把签字笔送他手里,他是对这叠纸都不看第二眼直接翻到最后签了名。要下笔的时候我看到他一横一竖好像要写什么其他的字,随即后知后觉地上下一划拉把那点痕迹全盖住了。他很快地写下“乌有”和“Mr.Nothing”,接着把合同递给我,问我他现在需要做什么。

“厨房在一楼,去烧饭吧,”我说,“昨天你就答应了,详细的安排我来研究一下,对了,你会带孩子吗?”

他有点困惑,然后我说,我看了你的简历,你说你以前是习武的,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罗德岛的孩子们需要锻炼身体,你愿意教教他们吗?

乌有说:“我试试?唉,博士,你不担心我带坏他们呀?”我想,带的再坏也就是有点滑头,于是摆摆手说我信任你,快去吧,买菜什么的支出记得回来报销,别又自己掏腰包了。

他连连允诺,高兴十分地出去了。我打开今天的计划,唉声叹气地安排下午的会面,然后又校对了一下账本,瞥到放到桌边的合同时我又犹豫了一下,又把乌有的入职协议看了一遍。

你以前姓什么,楚吗?

你一定是很想要一个家,对吗?

正胡思乱想着,我听到有人在一楼喊我,然后是亚叶撞开了门手忙脚乱地和我比划来了个骨折严重的患者。作为有一个双层地下室的药店,罗德岛有时候会帮忙处理一些不方便去公共医院的“特殊病人”,所以找上门的也没几个等闲之辈。我冲到门口一看,乌有提着一篮子菜踮着脚从血渍边上绕过去,而罗德岛的老客户拉普兰德小姐躺在地上,显然就是那个“骨折严重的患者”。

这严重的程度好像不止是有点血腥,我拍了拍用手捂着自己眼睛的乌有示意他去做饭,然后问拉普兰德:“怎么搞的?”她眯着眼睛,说,开车,把某个老头的仓库给创了,结果倒车的时候她的车又给老头手下的人撞了,不过对方死了,她还能动,就开车过来做个包扎。

“博士,我的车还在门口吧,”她挣扎着要起来,我连忙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大街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是院子里多了一辆黑罩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车,知道了后她两眼一闭,笑嘻嘻地说,“那就好,那车归你了,我住到能下地走路就好,要是钱不够就老规矩吧。”

虽然不知道那堆废铁收下了对我来说值几个钱,但是人已经在罗德岛了,现在拒绝她是肯定不行的。把她挪到手术室的时候我才检查了伤口,我很惊讶,这条满是旧伤的腿居然受到了一定的应急处理。我问拉普兰德是不是终于听我的话去学了点包扎,她说不可能啊她怎么会学这个,可能是刚刚那个把她从车上弄下来的炎国小哥弄的吧,咦,这是你们新招的人吗?业务能力很强哦。

我估计车也是他折腾到院子里的,但是现在没空和病人扯这些了,赶紧手术才是要事。老客户拉普兰德小姐没有痛觉,笑嘻嘻地和我比了个“耶”就闭上眼睛由着我动刀子了。手术还算成功,就是她又要在我这住好久了,我劈里啪啦拿出计算器开始算价钱和她又要在我这当多久临时工,一出门就看到乌有抱着饭盒从边上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但他在我开口之前就说:“博士,您饿了吧,快来吃饭!您之前说想吃鱼丸,我做了点,您尝尝!当然,味道肯定不如您当时吃的,还有这些,我记着您要吃酸甜口,来,别太累着自己啊。”

我拿着碗坐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我的脑子还有点梦幻,多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会开车。更多的我不记得了,但我是确实相信了乌有是什么都会的,而且这鱼丸做的没毛病。

 

日子在罗德岛如此平稳地过去了,早上七点的时候我就能听到乌有带着孩子们操练的声音。炎国的武术真厉害,吼吼哈嘿踢腿打拳,我看不明白,我十分震撼。几个小女孩跟着他的动作练得气喘吁吁面色通红,他倒是知道什么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自己蹲下来拿着手帕给她们擦汗,等我凑近了才听到他正在说:“你们可不能怪我啊,是博士喊我带你们操练的,这大冬天的,就应该呆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觉!不过说起来我和你们这般大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早起来扎马步的,嗨,那时候我师父老严格了,蹲不到俩个钟头是不许我们吃饭的……啊,饿了?快,快来吃饭,早饭是包子,我做的!”

他拍着小孩子们的肩膀哄着她们上楼,嘴里嘟囔着“可这是我的工作啊我要是没做好博士把我开了怎么办”,扭头,我和他隔着面罩四目相对,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最后他说:“早啊博士,吃包子吗?”

我是吃包子的,于是我坐在桌边和她们一起吃了,吃的时候我在盯着乌有看,他腰上照旧挂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里面是炎国的卷轴还有各种特色的伴手礼,他的小生意做的不错,就是到现在还没给我一把小扇子,乌有和我说过:“哎,我寻思着给您也整把扇子,倒不知写点什么好?”其实我要求不高,什么样式的都无所谓,上面写着“罗德岛万岁”都行,唉,但是这话我说不出口,所以只好看着比我矮好多的小朋友拿着扇子跑来跑去,先不问他们是不是又拿了罗德岛的药或者又接了什么单子搞了零花钱,反正单是看着那个小扇子我都好羡慕。

乌有还在那和那几个孩子说话,我突然意识到让他带孩子其实是屈才了,他是个万能型的人才,他做什么都能做好,只是他太想留下来了,所以用着一股劲,他什么都不说,让他做什么他一定是会做的,不和他说做什么但是他能做他也去。

和他就在桌边说了这事,他眼睛一亮,说:“升职加薪!呜呜呜,感谢博士您赏识呀,小弟我日后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呃,那工资能涨多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要紧的是工作性质的变化,不过他看上去认为带孩子做饭和出任务移交货物都是一回事,这不着调的样子还是让我放松了下来。吃完早餐我就和那群小孩说,吃完的餐具自己收拾,天气冷难道不会放热水吗?乌有要碰盘子的手往回缩了缩,我说到我办公室来,咱的合同得改一改啊楚先生。

喊他“楚先生”的时候他活像给捉住尾巴的大鸡,墨镜都好险从鼻梁上掉下来了。实际上,他姓楚这事儿我们好多人都知道,有一次个月圆的晚上他坐在屋顶喝酒,人事部的担心会多一笔殡葬的开销立刻把我从房间里拖出来了。那时候雪不在下,他不戴墨镜,垂着手,就蹲在烟囱边上,瞳孔里的一点金明灭。风刮得他耳朵上的铜钱凌乱,他却仰着脸看着月亮拿着酒一动也不动,好久了才注意到我,接着咧开嘴说:“博士,我好久没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喝醉了的人最好不要刺激他,所以我顺着他的话说,是好久没回去了,回哪去?他拿一根手指指着月亮,说:“勾吴城啊,有很多梧桐的勾吴城,秋天会掉一地的落叶,父母从乡下来看我,平时严厉的师父这会儿就会说好话,师兄师姐也不会欺负我……我们过年,我们过节,十五的月亮又亮又圆,夜是很高的漆黑的一大片,师姐这时候做月饼,我也能偷喝一点师父酿的桂花酒,一开始是筷子上的一点,后来可以是指甲盖大小的杯子,我还没有到能喝四两的时候,我就不在勾吴城了……”

我想岔开话题,于是说师父人应该很好吧,那你师出何门呀?他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让我担心他是要掉下去了,可他没有,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搭到了鼻尖上的红绳给撩开,说:“师出何门?嗨,这问题堪比炎国菜系一样复杂,一般我不会随便发言的,说岔了要挨揍。不过嘛……博士你只要知道,我是廉家的最后一任传人了,哦,不过我不姓廉,我姓楚。”

他的眼睛一闭,两点明亮的金色就消失不见了,第二天他叫嚷着和我道歉说不应该喝酒误事,还说下次一定做好带头示范绝对不会在人前喝酒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有失态的时候,他的患得患失太叫人心疼了,可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说,那么冷的天,喝也是要去屋里和大家一起喝。

 

升职的好处是乌有不用带着那帮只到他腰的小姑娘晨练了,他有了自己的时间,不过他还是乐意到处帮忙顺便帮人看看手相和占卜。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连这个都学会了,但他声称除了他的那点拳脚功夫,做菜烧饭,针灸按摩,风水占卜,铺砖砌墙,插秧垂钓,他都是样样好手,根据手部的沟壑给人说出一些天花乱坠又相当贴切的话好像也不奇怪,古老的炎国秘术不容人染指,嗯,是这样的。

办公室的窗子上他挂了好几个说是能改风水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个木头做的小东西对罗德岛和我会有多大好处,但他这么上心,看到下属这么努力我自然也高兴。升职自然得伴随加薪,虽然不多,但是他拿的相当开心,当月就奖励了自己一套冰钓工具,然后到处找人问哪里适合垂钓。他去垂钓是大大的好事,因为当天我们总能得到加餐:要么是他带着一筐小鱼早些回来了,要么是他带着一条很大的鱼很晚才回来——总之,乌有是会下厨做饭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钓鱼,他说勾吴城外面有条护城河,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怎么从师父的眼皮底下溜走,然后折一根树枝挂一根鱼线往树下一蹲就可以这么一整天。后来他长的大了一些,给自己弄了一套垂钓工具,春天的周日就独自拎着鱼篓去湖边,傍晚的时候他从后门边上的矮墙翻回院子。他说大多数时候他的运气都好,师父不在院子喝茶,他也能钓到几尾大鱼。现在他在冬天的罗德岛,也得闲可以温故自己以前的乐趣。

天气寒冷水会结冰,他裹着藏青的棉袄借了我的车说要去郊外。经常是他拖着切割冰块的机器在湖上走,选好了位置搓搓手就开始在冰面上打洞,之后撑着下巴拿着鱼竿垂钓,可能这么一下午也可能这么一整天。

我试过去参与他的垂钓活动,有个星期三他说是炎国的什么节日,要庆祝,所以找我借车去镇上最大的超市购物。那个早上我福至心灵,说什么都要送他一程。乌有是特别高兴,拿着货架上的蔬菜和我说这玩意和他家乡的大小还有口味是多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我糊里糊涂地付了钱,但他把东西放在了后备箱,和我说:“博士,我们钓鱼去吧!”

我抱着保温杯发呆,而乌有就在一边冰钓。罗德岛的冬天寒冷,阳光也没有什么温度,他凑过来拧开保温杯给我看里面浮着的小果子,说是枸杞,甘甜补气,抗疲劳还降血压。

太阳在保温杯外面镀了一层七彩的光,乌有拎着的鱼的尾巴在摇曳,水甩到他的衣服上和脸上,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眯着,声音极度愉悦:“博士,我们回去吧,你还吃鱼丸吗?”

我吃,我跟在他身后,他用伞作拐杖探路,一步深一步浅地在雪中行走。我们穿过森林,要去马路,我们的车在那里,上面还有一张乱停车的罚单。

 

因为这张罚单,在本部的凯尔希连夜给我发了电报,我因为没扣好面罩吹了风受寒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举不起来。乌有觉得是他带我去冰钓才害我生病的,他拿梨子和糖煮了汤,说是炎国特有的补品。

我琢磨着要不要给自己放病假,瞥见坐在床边上给我读电报的乌有,心里诞生了一个想法:“乌有,我们医疗项目组的负责人不准我这个月开车了。”

他还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接着我就安排他明天去汽车站接他的“恩人”。

第二天见到炎榕的时候我在看书,她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问乌有怎么回事。

“少吃火锅,哪怕是清汤的都不可以!”她瞪了我一眼,我苦笑,作为上司被自己的下属训话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但是作为明面上开药店的人还生一些无伤大雅的病也是很丢脸的事。我努力咳嗽了几下希望转移炎榕的注意力,她还在看我列的明日计划,乌有已经捧着药过来了,我闻了闻味道,说:“我不想喝,我要吃胶囊。”

“博士,从我们大炎的阴阳平衡来说,你应该少吃流水线上做出来的药丸,”他一脸严肃,又把碗往我嘴边凑了凑,说,“所以啊,还得是咱大炎的药,您先喝着,呐,这药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您别嫌苦,我可是加了不少甘草,等您完全康复了再给我发点奖金就成。”

我是看出来他那点想赚外快的心思了,但是我病着不想和他争论,我指了指炎榕手里的文件,接过之后转手就扔到乌有的怀里然后说:“明天你负责去那个加油站和送货的对接,具体的事情都在里面,炎榕刚回来,对这里有点陌生了,和你一起吧,你全权负责。”

他的表情连带着声音一起哭丧了起来,委屈地喊:“博士,明个是周六啊,怎么可以加班!”

我眼睛一闭,权当是听不见他的哀嚎,炎榕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理由拖他出去了,而我在心里比了个拇指昏昏睡了过去。许是大炎的特殊药方确实有用,傍晚的时候我就好了很多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去和他们一起吃饭。乌有单独给我做了点营养汤,又问我要不要给地下室里的病人也来一份营养餐。我原以为拉普兰德这匹孤狼伤好了已经走了,没想到我忘记了还有新人来。

“做三份吧,”我看出来他想秀一下厨艺的心,想到贾维和他的两个哥们,叮嘱道,“楼下那三兄弟关系好,你做三份一样的别叫他们打成一团。”

他应了一声就进厨房了,留我和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之前和乌有带着晨练的小姑娘踮着脚要看我盘子里的东西,我问她,你很喜欢吃乌有做的饭吗?她点点头,说:“叔叔做饭很好吃。”

我失笑,叫乌有“叔叔”大可不必,他可年轻了,只是有点小胡子而已。我并不打算矫正这称呼,揉揉她的头说不许挑食。

乌有给病人们送完盒饭之后就和我们坐在了一起,那天是星期五,罗德岛允许喝酒,他也很高兴地拿起了一听啤酒。我们一群人好久不知道这个镇子外的消息,听炎榕和我们形容了一会,都兴奋异常。乌有单手拿着易拉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话,偶尔他也会插嘴添上几句他知晓的奇闻轶事。

天越来越冷,屋内的空气因为暖气热了起来,他拿下墨镜,露出那双炎国人的眼睛。我想起他上一次取墨镜也是喝了点酒,他那时候有心事,于是问他:“住这里还习惯吗?”

他愣了一下,没被挡住的眼睛露出了一点迷茫,但是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又问:“那工作呢?”他也点点头,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说:“只是明天要加班。”

我无语凝噎,然后说一定会给你升职加薪的,他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笑,然后扭头去收拾桌上空空荡荡的盘子。聚会已经结束,我没有着急回房间,只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看人来人往,心想罗德岛真是人才济济啊。

乌有背着我擦着桌子和窗户,做完了他就和我打了个招呼回房间了。我看着他原先擦着的地方,突然注意到那块窗户上的薄雾上有个图案,远远地,只迷迷糊糊的一团,走过去才看清,上面用炎国文字写着“平安是福”。

 

第一次和送货的人对接的经历看上去对乌有并不好,那天还在下大雪,车子是相当不好开。他是很疲惫地回到罗德岛的,一回来就在门口的高脚凳上抱着自己挡雪的伞发呆。我想提醒他别挡着来买药的人了,毕竟我们明面上还是一个正规药店,有正经生意要做。

他注意到我过来,面上的表情顿时拧起来了,没等我张嘴,他就苦兮兮地说:“博士啊,您给小的安排得这活可太吓人啦!我到那,还没下车,七八个人拿着枪就把我围住了,的亏是有炎榕恩人在,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我只好说辛苦了,第一次干这事肯定是不习惯的。他又嘿嘿一笑,说,是博士信任我,愿意给我安排事情,就是这儿的冬天好冷啊,您看,我穿这么厚实,胳膊的皮肤还是冻得冰凉。

这个分部所在的地区天气确实差,不像本部一年四季如春,药店的供暖没有跟上,我每天也都冻得哆嗦。我说,忍忍吧,下午就没事了,可以去买件新衣服。

他抽了抽鼻子,抱着自己的伞什么话都不说。下午的时候他一个人从正门出去了,但是回来的时候是从后门钻进来的,一进来他就把新买的沾着雪的棉袄松开了,他冻得哆嗦,手指硬邦邦的好像冰块一样。我给他拿了热水,捡起地上的新衣一看,里面裹着他的那把经常挂腰间的伞。

下雪天不打伞,不穿棉袄,反而全抱在怀里,我不知道他弄得是哪一出,刚要责备,就听他说:“博士,完蛋了,以前的仇家要找过来了。”

我没听明白,接着又是他的一通杂乱叙述,让我好久才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下午的时候他听我的话去买衣服了,结果在超市看到了以前勾吴城里害了他的人,他说这人的口音太有特点了,和忽悠那群纨绔下赌注的庄家说话一模一样,他早该想到那些都是某个势力请来的演员,可他就是年轻气盛,就是害了师父,那血在地上流,他好像还能听到某些人的笑……

他话头一止,头低下去又很快地抬起了。我疑心他身体不适,可他又露出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说,嗨,博士,我就是胡思乱想吧,做人呢,确实应该谨慎,我这就是神经过敏啦,当时一看到那个人就慌了,买好衣服就那它裹着自己的伞跑回来了,你看,我把自己冻坏了,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啊。

“不是,”我说,我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在哆嗦,他的过去是骨头里无法磨碎的痕迹,只有他自己可以把那根刺拔掉,“不是的。”

 

或许是罗德岛收留了不该照顾的病人,也或许是一些入职的新人来之前没有交代清楚底细:在十二月的尾巴我收到了一封绑架的勒索信,上面说罗德岛药店的负责人要提供一万赤金来交换人质,至于人质……

我看到了里面的一个装着蓝色头发的小塑封袋,里面还有一些杂乱的红毛。我关心每一个罗德岛的员工,我要对每一个他们负责。惶恐顿时涌上了心头,我不知道乌有的状态怎么样,我想今天早上克洛丝和我说码头的负责人没有看到交接对象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事情的不对。

克洛丝说博士啊着急也是没有用的,乌有还是很厉害的。但我苦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他这么放心,炎榕也同样如此。在我的强求下,克洛丝还是带上弓弩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我拧开发动机,拧开广播,播音员敷衍上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现在是……时间29日早上八点……据气象数据和卫星图片,袭击……东北地区的风暴已经……”

音响发出兹拉兹拉的噪音,我心烦意乱,用力地拍了广播两下然后继续注意警用频道。听到暴风雪的消息,克洛丝的神情也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我问她:“当时你和炎榕是怎么认识乌有的?”

“买画的时候呀,”她歪歪头,脑袋靠近窗户注意着外面的动向,她和我说,“他会鉴定古玩,我们就这么认识的。”

鉴定古玩也不一定会成为她这么放心的理由,发现真的问不出什么之后我只好祈祷乌有所说的那点拳脚功夫真的靠谱。我将方向盘向右一打,路面结冰刹车不好使,我还在赶往交易地点,我太匆忙了,我是一块赤金都没记得带。

到了目的地,车一停稳克洛丝就抓着弓弩跳了下来,我锁好车子然后开始喊:“乌有?乌有!”整个仓库只有我说话的回音,而克洛丝已经发现了漏风的侧门,招呼着我顺着一大串脚印出去了。

我站在一整块凝固的风中,仓库后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杂乱的树林。脚印凌乱,是好多人留下的印记。我不知道乌有在哪,我和克洛丝约好分头去找,接着拿着对讲机就随便追着一串脚印跌跌撞撞跑出去了。我想我一定没有来晚,乌有是好好的,除了那一撮头发他的身体没有被勒索者弄出一点伤。

但是我站在脚印我尽头,那是一片冻结的湖,没有鸟,没有人,没有任何除了那个风雪中的蓝色以外的活物。他的手里握着不曾离身的伞,听到声音,方才回头。看到是我,他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仿佛是在整理情绪一般。

我喊他:“乌有!”正要往冰上走,他却叫道“别过来”,我不敢动了,生怕他从他脚边的那个洞里掉下去。这瞬间我一下意识到了很多事儿,比如其他脚印的主人在哪里,比如为什么此刻这湖面下的颜色并不透彻和纯净。

我没有问,一个独自从炎国跑到罗德岛的异乡人真的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吗?可是他所要的那点如此简单,如此简单,他真的只要那点吗?

他一个人,就那么站着,无声地和我对峙,好像在等我说什么。我想到了,我说:“乌有,快过来,暴风雪要来了,快和我们回家。”这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是很小心的往前一步。

“博士?”

风猛地一下变大,气流暴躁的摩擦声充斥了耳朵。我的对讲机嘟嘟地响了一下,是克洛丝没有找到人要回仓库了。我望向乌有,他怔怔地看向很远的地方,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在看什么,我于是又喊了他一声,他却没有给我回应。

“乌有!快过来,暴风雪是很可怕的!”

我觉得这个炎国人傻了,而我也傻了,开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我迎着风,离他的距离是越来越近,而他的存在也从模模糊糊的一团变成了清晰的放大的他。我终于站住了,喊他:“乌有。”可他只是站在风雪之中,不说也不动,满眼都是我不曾见的悲伤。然后是血,藏在墨镜下的伤口,一滴,往下落。他迎风,不后退,魂魄不低头。

“我们回家吧,”我说,“暴风雪要来了。”

 

【完】

 

后记:非常开心可以参加这次的生贺,谢谢老师们带我玩!首先要说的必然是:乌有先生生日快乐!呼,真的很喜欢他,这篇文章虽然说不上完美,但是我也修改了好几个大纲,希望你们喜欢最后的这个版本。新的一年,请和小楚一起走下去,我也期待更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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